父亲的记事本

　　文/张秋菊

　　我的父亲没有散文诗，但装在他口袋旁的皮软本写满了他成为父亲的故事。小小的皮软本装着孩子成长的故事，载着一个家里财米油盐的点滴。

　　父亲是小学文凭，平常记录一些较难的字的时候常常会翻弄我堆在角落里的字典。他不太识字，所以字典非但不是他的帮手，有时折腾了好久也找不到对应的字。他的孩子自是不知道这些的，记得年少时，平常忙碌着学习很少过问家里的事。妈妈总说，父亲倔的很，每天家里的支出都要当天记录下来才肯安睡。所以我不知道，每晚我安睡的时候，他总会来到客厅的木桌上，借着他给我买的台灯那点昏暗的灯光，翻弄着那本老黄的字典，伴着长长的夜写着家里当天的支出与收入。

　　父亲是为别人打劳工的，平常本来就是很晚回家，所以陪着我的时间很短很短。在我人生里的大段时间都找不到他的痕迹。我们渐渐变得有了隔阂，像一堵墙一样立在我和他中间，他进不来，我不愿出去，就这样，我与他之间交流甚少，他也慢慢变成了我生命里一个名为父亲的陌生人。

　　当那点昏暗的光显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，我有点莫名的恍惚。黑黢黢的脸在夜里显得那么若不起眼。要不是两鬓旁的点点白倒显不出他脸上模糊的轮廓，或许他早和夜融在一起了。他似乎发现了我，难见的窘态使他有点措手不及起来。“爸爸打扰到你了”他像是个犯错的小孩，手里不断在字典里的那页旁摩挲。我突然愣住了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接话，只是沉默着，其实我只是半夜起来想喝点水。他似乎也不知怎么接话，关了那盏台灯后起身慢慢离开了，我去了厨房，回来后还是没忍住去了那张木桌旁。打开那盏台灯，一本小小的黑软本静静的放在桌上，旁边是那本翻得有些破烂的字典。

　　看着小黑本上歪曲的字迹和诸多错别字，我心里却没有想笑的想法，一页纸不大，密密麻麻里除了日期还有那些为家里添的物品。记得或记不得的小物什，曾为我生病买的药，为我买的台灯以及一天里换了三次尺寸的水管……那些我习以为常的事，其实背后是父亲很早积累下的经验。水管漏了，父亲买来修，灯坏了，父亲买来换，打自我记事以来，他似乎总能买到合适的东西修补我们不大不小的家，而我却不以为意。

　　“记得或不记得，说得或说不得父亲都在那里。”我的父亲也许没有散文诗，但他常常带在身边的皮软本却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家。他的一生何尝不是一本什么都不外显的黑色皮软本，可是要真正读懂他可能需要我用掉一生的时间。当他的步伐再也不如往日那般矫健，当岁月的小舟在他的脸上悄然留下痕迹。不得不承认，他在慢慢变老。他原本笔直的脊背不知何时已在岁月的风沙中渐渐弯折，他再也无法当木马，换取如秋日清泉般的欢笑。

　　他，便是那个紧紧抓住我的手，默默陪我长大的父亲。父亲一直都是家里的顶梁柱，挑起整个家生活的重担。他是那么的严肃，那么的一丝不苟。然而对我他却像一个小孩，会在打电话时，问我有没有想他，会因为我不给他打电话而生气。其实我都明白，他那看起来似乎有些幼稚的行为，都是他那份浓浓的爱。并不是他不懂我，也许只是我没有让他靠近。年龄慢慢增长，也逐渐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。

　　我的父亲没有散文诗，他的日记本里只有给别人干活的日期，他的手上全都是茧，他不善言辞，不会说漂亮的话，他很平凡，什么都给不了我，但却什么都给了我。